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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為駐美兒童腎臟科醫師

早上，文森醫師打電話來，討論一個病房的棘手病例。

一個十歲的女孩，患有長期焦慮症，每天得喝大量的水以安撫急躁的心情。她時常會發生嘔吐症狀，導致血液內的電解質不正常，需要住院治療。

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，雖然只有十歲，但是大人都拿她沒有辦法。在家父母很疼孩子，但也很放縱她。在病房裡，任憑孩子在醫師護士前耍脾氣，在一旁冷眼觀看，絕不插手，醫院人員都很傷腦筋。

女孩每次來掛急診時，她的血液鈉度總是很低，打了點滴之後才會慢慢好轉。但是過了幾天，嘔吐症狀併發時，血液鈉度又會產生這樣低得不正常的指數。

雖然有可能是因為大量喝水所引起的，但是這一次，文森醫師決定找尋其他的可能性，包括是腎臟或內分泌失調所引起的疾病。

我到了病房，在電腦前看了一下病歷表。從心理醫師和社工的敘述看來，女孩真的患有非常嚴重的精神和家庭上的問題。

我們和兒童內分泌科商量後，建議限制孩子的飲水量，二十四小時裡不超過八百毫升，同時做進一步的血液和尿液檢驗，也安排了隔天作腦部斷層掃描，排除腦瘤的可能。

不出所料，在嚴格控制飲水量之後，第二天所有的報告都是正常的，證明孩子長期的嘔吐和低鈉症，的確是水中毒所引起的症狀。

腦部掃描正常後，心理醫師開了一些抑制焦慮的藥物，孩子終於可以回家了。

在眾多繁忙的病人裡頭，從醫學的角度來看，這真的是件不尋常的病理。那天的午餐會議，我們大家津津有味地討論這個案例。

下午在開車的路上，幾個收音機的頻道都在討論一件趣事。一個三十歲的美國男生，沒有工作，成年窩在家裡，被父母氣怒得搞到法庭。法官下命令，要他馬上搬出家門。結果，這個不肖的兒子還把父母告上了法院，結果當然輸了。

主持人和聽眾彼此取笑這個男生，揶揄這種很沒有出息的宅男。

電台上，有幾個聽眾打電話來抱怨，他們的小孩長大後還窩在家裡，不工作、不顧家務，成天打電動，只會飯來張口、茶來伸手，像不負責任的懶惰大學生一樣。

大家在空中頻道上笑成一團，彼此嘲弄譏笑，看誰家的小孩比較沒用、沒出息。

我在堵塞的高速公路上，開車窗曬著加州的太陽， 無聊地聽著這種沒有營養的電台節目打發時間，也覺得整件事件蠻好笑的。

事情當然不是如此。

晚上，孩子睡後，我和先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新聞剛好播放訪問這個男生的報導。看完，我才覺得整件事情不但不有趣，還非常的悲哀。這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眼光潰散無神，沒有能力面對現實，甚至無法勝任一份穩當的工作。這不是單純的宅男事件，媒體大眾是否曾關心過這一個男人的精神狀態或健康？

我有點沮喪。

暴飲喝水的女孩、窩囊的宅男，這些看似簡單的事情背後，總是埋藏著深不可測的黑洞，吞噬這一些社會邊緣的人。然而，輔導這些家庭和身心上有障礙的人，幫助他們走入社會，又是多麼困難的事情？

又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。

打起精神，睡一覺後又是新的一天，希望明天會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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